第一章遗憾 ——确认得食道癌的第77天。 许时念在微博主页上更新了一条信息：“夏天到了，冰淇淋一定很好吃吧。” 发出之后消息便石沉大海，没有任何人回复。 许时念也不在意，迄今为止，她的主页上只有寥寥一个 关上电脑，许时念起身给女儿准备早餐。 吃过早餐，她便送女儿去幼稚园。 进校门前，许时念叫住了女儿，面带笑意道：“恩珠，妈妈要亲亲。” 说着，弯腰把脸颊凑到女儿许恩珠的面前。 恩珠愣了一下，不情不愿的走上前在妈妈额头和脸颊亲了两下。 她觉得妈妈这两个月变得很奇怪，不仅辞掉了工作，还特别爱撒娇。 目送女儿小小的背影离开，许时念眼眶湿润。 她一个人在幼儿园门口站了良久，直到幼稚园大门紧闭，医院。 医院。 宋则之一身白衣大褂从手术室出来。 迎面便看到许时念消瘦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他眸色微暗，正要从许时念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却被她叫住：“则之，我们能聊聊吗？” 声音暗哑难听。 宋则之怔了怔，停下来看向她。 许时念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 “这是六年来，你给我和恩珠的抚养费，还给你，密码是你生日。” 宋则之愣住，垂眸：“什么意思？” 许时念强扯出一笑：“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恩珠不是你的女儿，我们自然没资格拿你的钱。” 听到这话，宋则之一直隐忍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 他冷冷地看着许时念：“你终于肯承认了？” 宋则之没有拿那张卡，径直从她身边走过：“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许时念僵在原地，喉中像是被卡着一根刺一样上下不得。 良久，她拖着沉重的双腿到之前给她看诊的医生那里拿了医院。 但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宋则之住的地方。 推开门，看着里面熟悉的装修，她眼神中有些怅然。 这里本来是两个人的新房。 六年前她阴差阳错怀了孕。 宋则之负责娶了她。 可当孩子出生后，做亲子鉴定，孩子并不是他的。 离婚理所应当，只不过，离婚后宋则之每个月还是会给自己和恩珠抚养费。 照常打扫完卫生后，许时念给宋则之准备晚饭。 这是她六年来一直做得事情，或许是因为愧疚，又或许是因为喜欢…… 许时念看着时间，在宋则之要下班时，提前离开了。 刚走出小区，她的脚步一下顿住。 不远处，宋则之的车停下，一个女人从他的车上走了下来。 宋则之关上车门的时候，也看到了许时念。 两人四目相对，远远的许时念还是感受到了他眼中的不耐。 宋则之快步走上前：“我马上要结婚，你以后不要再过来。” 那陌生女子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许时念消瘦不堪的身上，冲她伸出手：“你就是则之的前妻？你好，我叫林曼可，跟则之是在医院认识的，之前是他的病人。” 许时念强忍住心底的酸涩，礼貌伸手回握住林曼可的手。 “恭喜，你们很相配。” 说完，她近乎狼狈的逃离。 回家路上，城市无数行人擦肩而过，可这些人都不是心里最重要的那一个。 许时念不由得想起张爱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以为爱情可以填满人生的遗憾，然而制造更多遗憾的却是爱情！” 第二章苦恼各不相同 几天后，是许时念父亲的忌日。 一家人照常聚在一起。 许母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 许时念和女儿恩珠到家不久，她的两个妹妹也早早下班回了家。 吃饭的时候，许时念本想趁着这次机会，告诉大家她生病的事。 “我有话……” 可还没等她说出口，二妹许静先开了口：“我准备结婚了，他是海市人，过两天，我要搬出去跟他一起住。” 众人愣了一下。 年过二十五，结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像二妹这么仓促的却少。 家里人也都知道她的感情生活和别人不同，因此没有多问。 一阵道贺后，许时念想再次开口时，母亲已经去厨房收拾东西了。 于是没说的话，只能被许时念咽进了心里。 家人似乎也不关心。 成年人都有各自的事要忙，哪怕亲人之间也是。 晚上。 吃过晚饭，许时念拉着女儿的手，准备走回家。 身后许母脚步蹒跚地走过来，问她：“吃饭的时候，你好像有话说，怎么了吗？” 许时念闻言，看着母亲花白的发，还有布满皱纹的脸，喉中一窒，最后只说。 “没什么事，您在家照顾好自己。” 许母欣慰地拍了拍许时念的肩膀，又摸了摸小外孙女的头，声音温和：“你们也是。” 家人总是吝啬表达自己的感情，但一举一动却又透露着关心。 夏天的暖风在这一刻吹进了心里。 回家的路上。 许时念给自己和女儿恩珠一人买了一只冰淇淋。 恩珠吃的很开心，许时念看着不由勾起了嘴角。 冰淇淋很甜，只不过下咽时，喉咙是刺痛的。 回到母女俩居住的小屋。 房间里面却亮着灯，许时念推开门，就见宋则之坐在沙发上。 恩珠看到宋则之时，眸光明显亮了，可却紧靠在许时念身边不敢上前。 许时念也愣在原地，半晌，她哄着恩珠回自己房间。 过后，她走向宋则之。 “你怎么来了？” 宋则之目光跟随恩珠落向儿童房，待房门关闭，才看向许时念。 “以后不要让幼儿园的人，给我打电话。” 许时念闻言，拿起手机，才发现有不少未接电话。 她忙解释：“对不起，我今天手机忘记开声音了，明天我就告诉老师，不会再打你电话，你放心。” 之前，女儿上学需要留父母的电话，她下意识留了宋则之的号码。 她不想让别的孩子觉得女儿没有爸爸。 宋则之听许时念解释完，语气不耐。 “以后不要再耍这些手段，我和你根本不可能。” 说完，他起身离开。 宋则之刚走，恩珠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眼尾发红。 “为什么他对你那么凶？” 许时念喉中一涩，走上前，蹲在她前面温声解释：“不是的，宋先生是医生，医生说话就是这样不苟言笑的。” 许恩珠强忍着眼泪，伸手抱住她，闷声闷气，像个小大人一样：“你是我最好的妈妈，就算医生也不能凶你。” 许时念听着女儿的话，眼泪差点落下来。 她把女儿抱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我恩珠真乖。” …… 或许是病情加重，许时念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了。 她慌忙穿衣，要送恩珠去幼儿园。 可刚走两步，她才恍惚想起来，今天是周末。 她的记忆也开始变得迟钝了。 许时念眼神黯淡，开门走去恩珠的房间，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她不由一慌，就看到桌上放着一张字条，歪歪扭扭的写着。 “妈妈，记得吃早餐，医院找爸爸了。” 第三章我们都很想你 许时念曾私心的告诉恩珠，她的爸爸是医院第一外科医生。 只是因为工作原因，不能来看她。 如今看到这张字条，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许时念来不及多想，医院。 …… 医院。 一众医生护士围着恩珠，眼中满是惊奇：“你说你爸爸是第一外科医生。” 恩珠握紧了书包带子重重点头，大大的眼睛看着这里的人。 “叔叔阿姨，你们能告诉我，他在哪儿吗？” 众人面面相觑，景晨第一外科医生不就是宋医生吗？ 可宋医生什么时候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女儿？ 就在这时，宋则之穿着白大褂，从远处走来。 有人给恩珠指：“医院的第一外科医生，宋则之。” 恩珠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他正是昨晚出现在家里的那个人。 宋则之也注意到这边，看见众人围着的恩珠，眸色清冷。 四目相对，恩珠顿时红了眼眶，穿过人群，就朝宋则之冲过去，小拳头瞬间落在他的腿上。 “你个混蛋……大坏蛋……” 恩珠一边打着宋则之，一边落泪：“你怎么能丢下我和妈妈……坏蛋……” 医院的走廊霎时间寂静无声。 所有人看向宋则之的目光都不对劲了。 宋则之脸色一下沉了下去，正要拉开恩珠，忽然又听到她哭着说。 “你知不知道，妈妈一个人带我很辛苦……我和她都很想你……” “你为什么不多回家看看我们……” 宋则之抬起的手一时又落了下去。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眉间紧蹙，正打算挣脱离开。 抬头就看到许时念手足无措的站在远处。 两人对视一眼，许时念看着四周议论纷纷的人，回过神忙跑过来抱起女儿。 随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宋则之鞠躬道歉。 “对不起，我女儿她……认错人了。” 这话一出，周围议论声顿时消失不见。 许时念看着哭红眼的女儿安慰：“恩珠乖，他不是爸爸。” 恩珠吸着鼻子，看向许时念不明白。 “妈妈不是说爸爸是第一外科医生吗？” 许时念顶着宋则之的视线，声音哽咽的纠正：“你爸爸他是妈妈心中的第一外科医生……他，他已经去世了……” 恩珠闻声不在说话，目光落在宋则之身上。 “叔叔，对不起。” 她软软弱弱地说着，眼眶红了，但这次却没有哭。 许时念又抱着恩珠向宋则之鞠了一躬，这才脚步踉跄的离开。 宋则之看着许时念抱着孩子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不适。 同事许翊走上前，顺着宋则之的目光看去，摇头道：“唉，单亲妈妈还真可怜。” 说完，他又调侃宋则之：“刚才我们真的都吓坏了，还以为你背着我们都有老婆孩子了。” 周围其他人在心里默默点头。 宋则之轻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径直走到自己单独的办公室。 刚进办公室，他脑海中不由闪现出，刚刚女孩儿拉着他的大褂衣摆，大骂自己混蛋的样子。 他冰冷的眼中眸色渐深，看不清在想些什么。 许久，宋则之拿起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 “我要再查一次亲子鉴定！” 第四章完整的家 医院门口。 许时念牵着女儿的手，迎着温暖的初阳往前走。 她的眼前有些模糊。 恩珠的小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声音还有些哽咽：“妈妈，对不起……” 许时念听到女儿道歉，强忍住眼底的泪意。 弯腰擦过她脸上的残泪。 “不要说对不起，是妈妈的错……”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许时念惭愧的蹲下身，将女儿抱住。 恩珠头靠在她脖颈间，懂事的轻轻拍着许时念的背，小大人般地说：“妈妈，我不要爸爸了，我只要你，我要陪着妈妈一直到老。” 听到女儿最后一句话，许时念强忍着的眼泪悄然落下。 许久，她柔声道：“恩珠，今天周末，我们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好。” …… 这一天。 母女两人在游乐园玩的异常开心。 日落时分，许时念看着恩珠坐在旋转木马上，举着手机给她录像。 忽然，她感觉鼻尖一阵湿意。 许时念立马转身背对着女儿，抬手去擦，手上刺目的鲜血让她说不出话。 回去的路上，许时念还有些心神不宁。 这两天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为了避免被发现，她蹲下来和女儿商量。 “恩珠，你先去外婆家住两天好吗？妈妈临时要出差，等妈妈回来了，就接你回家。” 恩珠疑惑的看着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骗自己，她明明已经辞职了。 但她懂事的没有问，只是乖巧地点头：“那妈妈你一定要早点回来，星期一的时候送我去幼儿园好不好？” “好。” “我们拉钩。” 许时念抬手，和女儿拉钩保证。 随后，她将恩珠送到了母亲那，看着恩珠乖巧听话的朝自己摆手，她眼眶酸涩不已。 医院的出租车上。 许时念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泪水再也止不住往外落。 食道癌晚期。 医生说已经没有手术的必要了，只能采用姑息疗法延缓生存时间。 根据现在的情况，医院打两天止痛针。 第二天。 许时念的病房内一个病人被推进来。 她看过去，愣了一下。 是林曼可！ 林曼可看到许时念也不由疑惑：“许小姐，你怎么也在住院？” 许时念下意识回：“有点感冒，明天就出院了。” 林曼可若有所思点头，而后自言自语道。 “我得了癌症，幸好遇到了则之，他把我从死神面前拉了回来。” 许时念没想到林曼可也生了这么重的病，但又不由得为她庆幸。 屋内一派寂静之时。 林曼可又看向许时念，温声询问：“我很快就要嫁给则之了，但我对他还不够了解，你能告诉我一些他的喜好吗？” 许时念闻言，也没隐瞒。 自己随时会离开，如果能有一个人照顾宋则之，也好…… “跟宋医生相处，有十条规则。第一，他不喜欢太吵，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等他忙完；第二，他不喜欢吃辣，如果做饭，里面最好一点辣椒也不要放；第三，他很爱干净，房间一定要每天打扫……” 许时念脱口而出，她早已将这些记在骨子里。 她如数家珍的说着，却不知宋则之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将一切听得一清二楚。 第五章没有关系 宋则之走进病房，清冷的目光落在许时念身上。 许时念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口中还没说完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 宋则之没说话，移开视线，走到林曼可床边，看向她。 “感觉身体怎么样？” 林曼可笑着回：“已经好多了。” 说完，她伸手拉着宋则之衣袖，小声说：“我有话想要悄悄和你说。” 宋则之愣了一下，弯腰靠近。 不远处，许时念看到这一幕，偏头看向窗外，手抓着被子，眼眶不自觉红了。 她没有再转头，不知道宋则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只知道从今以后两人真的陌生了。 …… 宋则之走出病房，脑海中不觉想起脸色苍白的许时念。 他正准备去询问她的病情。 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清晰无比。 “旭恒，经过再次鉴定，你和许恩珠依旧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宋则之清冷的一张脸，看不出任何神情。 他挂断电话，紧握着手机的指骨泛白。 朝许时念的病房看了一眼，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不知过了多久。 办公室门被人敲响。 “进来。”宋则之说。 门被推开，赫然是穿着病服的许时念。 许时念看着宋则之熟悉的脸，犹豫了很久才说：“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宋则之闻言，想到不久前接到的电话，不耐烦看向许时念：“什么事？” “我可能需要做个小手术，你能当我的手术医生，帮我做吗？” 曾经，她对自己的病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可一想到女儿，她就不想这么快离开。 宋则之要结婚了，他也不承认恩珠是他的孩子，等自己走后，她怕没人照顾恩珠。 所有人都说宋则之是第一外科手，经他手的手术，没有不成功的。 她想抓住这么一个微小的可能…… 然而却听到宋则之冷声回。 “我说过，我不希望我们再有任何交流，既然是小手术，景晨还有其他优秀医生。” 已然婉拒。 许时念闻言，还想说什么。 宋则之直接打断了她：“我还要工作，不送。” 许时念眸光霎时黯淡了下来，苦涩道：“打扰你了。” 说完，她转身一步步离开，轻轻关上了门。 宋则之看着紧闭的房门，想着朋友给他的回话，再次鉴定，依旧不是亲子关系。 他不耐烦地闭上眼，脑海中都是许时念和一脸泪意的恩珠。 两母女看着并不坏，可为什么却要一次次使手段博取可怜，欺骗自己？！ …… 许时念从宋则之科室出来。 对着自己的主治医生江锦亦无奈的摇了摇头。 江锦亦温声道：“我去和他说。” 说着就要过去。 许时念拉住了他：“不用了，反正也是极小的几率，还是不要让他劳神了。” 她自己都知道，就算是再高超的手术技术，也难以将她的命拉回来。 许时念出了院，她明天还要送女儿去幼儿园。 江锦亦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叫住了许时念，轻声开口。 “如果有空，带孩子也来检测一下吧，这病可能会遗传。” 许时念听到这话，喉咙似是要窒息了一般。 她沉默了很久才点头。 翌日。 外婆家。 恩珠穿戴好等在门口，一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半个小时过去，妈妈却没有来。 第六章是癌症 许时念是被门外剧烈的敲门声给惊醒的。 她慌忙起身穿衣，开门就看到恩珠和母亲焦急的站在门口。 “妈妈，你坏，你不是说今天送我去学校的吗？” 恩珠大大的眼睛被水雾弥漫，小手一下抱住许时念：“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许时念看着女儿哭，眼眶瞬间发红。 她一把抱住女儿，一遍遍地解释。 “对不起，妈妈工作太晚，睡着了，对不起……” 一旁的许母像是看出了什么。 等两人将恩珠送到幼儿园。 步行在林荫路上。 许母看向身边的许时念：“小念，有什么事，一定不要藏在心里。” 许时念闻言，沉默一瞬，这次没有隐瞒。 只是很平静地的说：“我生病了，是癌症。” 走在路上，一瞬间仿佛能够听到落宋下坠的声音。 许母只是一个平凡的妇人，丈夫离开后，一直就是孤身一人拉扯三个女儿。 如今听到这话，眼泪止不住往外落，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女儿的话。 许时念倒是松了一口气，一直压在心底的秘密被揭开，好像也没那么难受。 “这事先不要告诉其他人，特别是恩珠，她还小，我想她开开心心的长大……我走了，您就告诉她，妈妈去了很遥远的地方……” “至于钱，我存了不少，都会转给您。” 话落，许时念愧疚地看着许母：“妈，对不起，您把我养大，如今还要……” “好了，不要说了……”许母打断了她的话，喉中哽咽：“妈从来不怪你，只怪自己没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 许时念眼眶霎时红了，笑得很艰难。 …… 接下来的时间，许时念除了送女儿上学，给她做饭之外，医院做治疗。 日子过得很平静，却不缺温馨。 她会把自己与女儿的日常发到微博上，偶尔也会不轻不痒的抱怨喉咙痛。 那个她一直 这天，医院等着打止痛针。 打开手机就看到 许时念愣了一下，默默地将其看完，就当他是发给自己的。 医院的护士来给许时念扎针，就看到许时念伸出的手上满是针孔，无处下针。 看另一只手也是如此，眼眶不由得红了。 打完针，护士叫住许时念，温声道：“许小姐，好好保重。” 许时念笑着对护士鞠躬道谢，随后离开。 护士看着许时念慢慢离开的背影，声音带着可惜：“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就生了那么重的病。” 宋则之恰巧有事从护士站经过，隐约听到她的话，抬头一看就见许时念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他心底莫名一跳，下一秒，长腿不自觉迈了出去。 医院外。 许时念走在林荫路上。 阳光撒满身，她仰头看着细碎树宋透出的光亮。 不知道身后宋则之正看着她出神。 “许时念！” 宋则之的声音突然响起。 许时念僵硬的转身，看着宋则之的身影却不真切。 模模糊糊的仿佛眼前被蒙上了一层雾。 她的主治医生江锦亦说这是因为癌细胞扩散到了脑部，压迫了视觉神经。 宋则之朝着许时念走来：“医院了？” 他声音清冷，却不似之前那么不耐烦。 许时念闻言，沙哑着声音：“感冒了，喉咙不舒服，来吊水。” 宋则之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他拿过一枚钥匙递到许时念手中。 “我和曼可要结婚了，之前的婚房，你和恩珠住吧，你们现在住的地方，太小。” 第七章过客 许时念看着宋则之手中的钥匙，一时怔住。 一阵暖风吹过，她回过神，抬头看向宋则之，轻摇了头婉拒。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但这份礼物太过贵重，我们不能收。” 宋则之伸出的手一时间僵在半空。 他眉目轻动，不知该说些什么，讪讪将手收回。 “那我陪你一起回去。” 话音刚落，他便愣住了，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许时念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两人一起走在街道上。 一步，两步…… 许时念轻轻地数着。 她忽然好想这条路没有尽头，能和身边的人永远走下去。 突然想起一句不知从哪看来的话。 拥抱时希望一生年少，在一起时希望瞬间变老。 可人生的尽头总会是一个人。
等发现宋则之停下脚步，她抬头一看时，才发现已经到了家门口。 礼貌告别后，许时念正要进去，又听到宋则之叫住她问。 “你需要做什么手术？” 许时念转头看向他，轻声开口：“没事，就是小手术，已经做完了。” 宋则之闻言，一时间不知再说什么。 他看着许时念转身进屋，一个人站在门口的白桦树边，一身白大褂，与这夏天融为了一体。 许时念进去后，站在窗帘后面，看着宋则之的背影一点点远去…… 她想，人生不能太过圆满，求而不得也未必是一种遗憾。 …… 这天，许时念在微博上更新了一条动态。 ——我与春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 接下来的日子，许时念食道癌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连喝水也变得有些困难起来，硬的东西根本无法下咽。 她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 想到她的主治医生说这病可能具有遗传性，于是她带着女儿去做遗传学检查。 医院的走廊上，许时念等在外面。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是林曼可。 “许小姐。” 许时念转身，就看到林曼可剃了头发，站在自己身后。 她愣了一下，上次看到她时，还是一头秀美的长发。 “许小姐，我上次骗了你，其实我不只是旭恒的病患，还是他曾经的女友。” 许时念瞳孔微颤，喉间一紧，说不出话。 “还有……我的手术其实没能成功，我活不了多久了。”林曼可又说。 许时念心跟着一颤，想开口安慰，林曼可打断了她。 “所以，医院影响旭恒了……我希望最后的时刻，能和旭恒办一场完美的婚礼，好吗？” 商量的语气，却不容置喙。 许时念想开口解释，但又觉得没必要，她强掩苦涩回。 “好。” 等恩珠从检查室出来，许时念告别自己的主治医生江锦亦，带着女儿离开了。 一旁的林曼可看着母女俩的背影，眸色冰凉。 这时，宋则之从远处走来，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眸色微动，朝林曼可走去。 “她们怎么来了？” 林曼可闻言，转身，一张脸色苍白无比。 她温声道：“我说了你别生气，刚才我听许小姐和江医生说要造一张亲子鉴定，还好江医生回绝了。” 听到这话，宋则之眸色沉了沉。 林曼可伸手握住宋则之的手说：“我们真的结婚好吗？重新开始，我不怪你当初娶了别人，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 宋则之不动声色拉开了林曼可的手。 “你的病情已经稳定，以后没必要再过来，这些天所有的费用，就当我对你的补偿。” 宋则之眼底情绪不明，看着她又道：“但我们都知道，我不欠你！” 语毕，宋则之不顾林曼可诧异的神情，转身离开。 …… 夏天暖风吹过，许时念一身单薄地站在阳台上。 目光落在医院的方向，视线模糊。 最后还是给自己的主治医生江锦亦发了一条短信。 “江医生，多谢你这几个月的照料，我要转院了，医院了。” 第八章旅游 许时念决定把生命最后的时光留给最需要自己的人，恩珠！ 她曾经和恩珠约定过，每年都要带她去旅游一次。 今年，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了。 跟恩珠的老师请完假，许时念带着她去了青海地区，进行为期一周的旅游。 这个时候，那里正开着成片的油菜花，很美。 她和恩珠一路上拍照录像、沿途吃好吃的，一切是那么美好。 晚上。 许时念把恩珠哄睡着后，一个人捂着嘴去到洗手间，剧烈的咳嗽。 鲜血洒满了整个洗手台。 她的眼前也是一派模糊，她摸索的取出藏在包包底部的药，大把大把的吞下去。 坚硬的药片让她喉咙一阵涩痛，咽不下去。 多次想过放弃，可一想到恩珠，她又觉得一切苦难都变得值得。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恩珠并没有睡着。 在妈妈起身后，她也跟着起来。 恩珠隔着洗手间的缝隙，看着妈妈吃那些红红绿绿的药丸。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没有告诉妈妈的是，早在一个星期前，她就发现妈妈生了病。 但是妈妈不想告诉她，她也乖巧的没有问。 见妈妈要出来，恩珠落着泪，默默地躺回床上。 等许时念回来后，恩珠伸手紧紧抱住了她：“妈妈……” “怎么醒了？”许时念温声问。 恩珠喃喃道：“我不想睡，我想永远抱着妈妈。” 许时念眼眶顿红，她含泪拍着女儿的背。 轻轻哼着歌，想哄她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恩珠说：“妈妈……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许时念险些落泪，回答不出。 …… 旅行的最后一天。 许时念带着恩珠在油菜花田拍照。 忽然听到她开心地指着远处：“妈妈，好多医生……” 许时念看过去，隔得不远，但她的视线已经看不清了。 模模糊糊，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上，虽然看不清，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宋则之。 他胸前常年别着一只黑色钢笔。 许时念看不清宋则之，视线只能追随着胸前那一抹黑色，眼眶渐渐变得湿润起来。 不远处，宋则之一行人跟随着医疗队来此义诊。 忽然，他感觉到一道视线一直跟随自己，偏头看过去。 油菜花田里许时念一身浅色长裙，随风而站，让他一时间停住了脚步。 随行的同事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些吃味。 “那不是恩珠和她妈妈吗？” 医院找爸爸的恩珠，冲她打招呼。 恩珠也笑着冲他们招手。 有护士喜欢恩珠，已经过来和她一起玩了。 宋则之也不自觉朝这边走来。 视线稍微清晰，许时念看着眼前男人的轮廓，喉中哽咽的说不出话。 “怎么带着孩子来这里了？”宋则之打破沉默。 许时念闻言，忍着喉间疼痛回：“我答应恩珠要每年陪她旅游一次。” 宋则之微微颔首，视线不由得落在她单薄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许时念比上个星期看到时，还要消瘦，声音也越发嘶哑了。 “喉咙还没好吗？”宋则之问。 许时念呼吸一窒，艰难回答：“还有一点。” “嗯，照顾好自己。”声音一如既往的生冷，但话却带着难以掩盖的温度。 许时念一直知道他是面冷心热，闷声点头。 “谢谢关心。” 又是无言。 许时念不习惯这种气氛，她迎着暖风忍不住问：“你和林小姐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话刚说出口她又后悔了，这个答案，她想知道也不想。 宋则之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想要解释，可话还没出口，就听到远处同事喊要出发了。 他只能说：“以后再聊。” 随后回去跟同事一起去往义诊目的地。 身边的同事忍不住调侃他：“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单亲妈妈了？” 不远处，许时念听到这话心仿佛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一样。 “没有。” 轻飘飘地两个字落入耳中。 第九章生活不易 旅行一结束。 许时念就收拾了行李，带着女儿回了母亲家里居住。 病情越来越严重，她怕哪一天，自己就撑不住倒下了。 这天。 许母给两个女儿打电话，要她们都回来一趟。 可二妹许静说最近搬家太忙了。 三妹许栀也说，公司晋升关键期，回不来。 许时念还记得曾经的自己是最不喜欢待在家里的，以前一直说要离开长念市，离开家。 可谁也没想到，第一个提出要离开的人，却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许母只能叹气。 许时念强扯出一笑安慰她：“亲人只要心在一起就好，知道她们各自生活得好，就行。” 许母无声的落泪。 重新搬回家住的日子，是许时念见母亲落泪最多的时候。 而许时念自己也会为恩珠落泪，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她该怎么办…… 或许真的只有做了妈妈，才懂得当母亲的不易。 …… 晚上，在恩珠睡着后。 许时念接到了之前主治医生江锦亦的电话。 电话里，江锦亦告诉她：“结果出来了，恩珠很健康。” 许时念松了一口气，道谢。 不过，江锦亦没有挂断电话，像是有话没说完。 “江医生，还有什么不对的吗？” 江锦亦声音有些迟疑，许久后才继续开口：“我查看你和恩珠的基因检测时，发现她和你没有血缘关系。” 短短的一句话却像一块巨石直接砸向了许时念的心口。 虽然这个答案一下解开了她六年以来的疑惑，可却让她喘不过气。 她仰头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良久才对着电话那头开口。 “江医生，谢谢你告诉我，但这件事我求你一定帮我保密，可以吗？” 许时念此刻脑海中都是恩珠的笑容，还有她从小到大的样子。 她不想这件事被外人知道，因为她怕自己离开后，没有亲人愿意接纳恩珠，更怕恩珠知道了伤心…… 江锦亦还没回答，又听许时念坚定道：“恩珠她就是我的女儿。” “好。” 电话挂断。 许时念躺在恩珠身边，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 恩珠睡梦中也下意识伸手抱住了许时念，眼角夹着残泪，无意呢喃：“妈妈……你不要死好不好？” 许时念闻言，疼痛不已的喉咙一抹腥田顿时涌出。 她强咽了下去，笨拙地亲着恩珠的额头，含泪一遍遍回。 “对不起……对不起……” 这次妈妈答应不了你…… 恩珠仿佛感觉到什么，缓缓睁开眼，小手伸出轻拍着许时念的背：“妈妈，我爱你。” 许时念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下，她声音哽咽：“妈妈也爱你……谢谢恩珠出现在妈妈身边……你是上天恩赐给妈妈的珍宝……谢谢你。” 压下的腥甜在这一刻止不住的涌出，许时念用手捂住，掌心一派鲜红。 她的视线在此时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连呼吸也艰难起来，声音尽是无力。 “可惜妈妈还没看到你长大……” 黑暗中，恩珠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伸手抱住许时念。 “恩珠以后好好吃饭……会快快长大……以后再也不会惹妈妈生气，妈妈你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 许时念依稀听着女儿带着哭意的声音，只是她却没了力气回答。 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再也忍不住合上了。 第十章终要离去 宋家。 夜色渐深，外面大风呼呼作响。 宋则之躺在床上，不知为何怎么也睡不着。 他起身去到书房，打开电脑，鬼使神差点开了微博主页。 手不自觉地点开了 他目光落在许时念和恩珠拍的一张张照片和分享的一些细节上，不由得失神。 最后视线落在了许时念发的那句话上。 ——我与春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 不知过了多久，医院的一通紧急电话打了过来，是院长。
宋则之回过神，接过。 就听电话里院长声音沉重：“宋医生，我们接到了一个小女孩的求救，她的妈妈是食道癌晚期，如今只有极小的可能救回来。” “她们家没有钱医治，但这位病患很特殊，一直以来她很坚强。经过以前主治医生检查，她还有一线生机……我们整体医务人员投票一致决定，免去她的大部分手术费用给她做这次手术，她们家属已经签了免责协议，这次机会，我们打算采用最新研制的仪器，可能会造就我们医学的一大进展。” 宋则之听完，没有半分犹豫。 “我明白了，我现在过来。” 这是一次大型公开手术。 谁也不敢报大的期望，因为病人已经到了最后时期。 但大家又同时希望这个病人能被救回来……因为这个世上有最需要她的人…… 医院所有休息和能抽身的医护人员都在此观摩这次手术。 而恩珠就在手术室外的隔离防护玻璃外，看着妈妈躺在冰凉的手术室内。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 宋则之做好术前自身消毒和一众医护人员进入手术室。 他穿手术衣时，同行的护士准备用手术巾单，将许时念的脸隔开。 然而在低头看到是许时念的时候，不由愣住了，她目光落在宋则之身上。 宋则之没有注意，准备好后直接进行手术。 这是一次大型且艰难的手术，没有人知道它需要花多久时间。 医院安排了两位主刀医生交替进行手术。 一切紧锣密鼓的进行。 六个小时后，一切正常，宋则之将后续手术交给另一名主刀医生。 他刚退出手术台的范围时。 就忽然听到护士焦急说：“不好了，血管破裂……” 宋则之闻言赶忙返回，一同紧急救治。 外面所有观摩这次手术的人，包括一些教授都同时站起身，眼底满是担忧。 恩珠隔着玻璃，眼眶含泪看着里面，一遍遍说着。 “妈妈……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妈妈……你不要离开恩珠。” 她求着，又看向不远处的院长，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医生伯伯……你救救我妈妈好不好，恩珠不能没有妈妈……求求你……” 手术室内。 宋则之仿佛听到了恩珠的名字，他抬头间，就见恩珠此刻正跪在院长的面前，拉着他的裤脚。 那一刻他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一般。 他往前走了一步，视线瞬时停在了许时念苍白的脸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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