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第3篇
我们对一些味道总是存在依赖，哪怕是同样的材料、同样的配方，不是出自那个人之手，还是会觉得不是那个味道。那样的滋味，不来自于多么好的厨艺，而是在那样一道菜里，有我们珍贵的回忆和用心。
年过完了，想念的味道吃到了吗？
——引言
-爷爷的羊肉汤，喝了很多年-
爱你的人为你下厨，简单的菜，你说不出有什么特别，但就是觉得好吃，离开之后会想念，这种想念里更多的是爱的味道。
高中毕业，离开待了二十年的大西北，去往南方，走之前准备需要带到学校的东西，奶奶说要给我缝个被子带过去，还给我收拾了一堆日常生活的家什。爷爷坐在旁边看着奶奶收拾没有说话，半晌，开口说：“给她收拾那么多也带不动，去了缺什么在那边买就行，我就操心一点——去了南方，吃不惯那边的饭怎么办。”我赶忙宽慰：“没事，一年还有两个假期呢，我回来就好好吃家里的饭。”爷爷点头说：“放假就赶紧回来，我做好羊肉汤等你。”“嗯。”
爷爷做的羊肉汤很香，他不常做，逢年过节家里人都凑齐的时候才展露厨艺.北方的冬天很冷，他习惯大清早穿上很厚的棉服，戴着姑姑给他买的皮帽子慢慢走去镇上一家他固定光顾的羊肉铺买羊肉，再把各种需要的香料全部备齐，在自家小院儿里生火架锅，香料掰成小块放进纱布缝的兜儿里，跟羊肉一起炖着，一直炖到傍晚，开锅时羊肉早已酥烂，汤却还是清亮的颜色，撒一撮咸盐、一把切的细碎的葱花蒜苗，就着奶奶烙的发面饼子，那味道，没有一点儿腥膻，只有满口的羊肉清香。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饭，笑着聊天，喝下去的羊肉汤暖胃，也暖心。爷爷的羊肉汤，喝了很多年。
13年夏天，我趁着实习前的空挡跑去北京玩儿了几天，那几天游逛玩吃，很开心，就在旅行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爷爷查出食道癌，你快回来吧。”我挂了电话就去买了第二天的票。
到家之后，奶奶告诉我某天下午爷爷突然说恶心，猛地吐了半盆血，已经送去兰州做进一步检查。一家人随即转去兰州，医院检查结果出来，确诊，中期，但80岁的年龄如果做手术会很有风险，一家人避开他坐在一起商量，最后决定还是要做，爷爷身体素质挺好的，做的话有希望，不做只能等死。决定之后大家跟爷爷商量，安抚他的情绪，把病情说的没那么严重，他一笑说“我自己知道我的情况，手术要做，我有信心。”
决定手术的第二天，我在兰州找了个地方实习，一边照顾他。那段时间，全家人的工作基本停了，日夜轮流照顾，而我负责大家每天的饭菜。
为了保证大家每天的食物营养卫生，我开始了标准的厨子生活，每天早上六点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菜，医院。每天菜市场、厨房、医院三点一线。七个人吃饭，从早餐到晚餐，人多，量大。我每天看各种营养菜谱尽可能变着花样准备。
半个月，我从菜都切不好到家里人说菜好吃，那段时间每天都跟打仗似的，累到一躺倒就睡着，握菜刀的手居然也磨出了茧。可是我能做的只有这个，我想要把大家的胃照顾好。
然而，爷爷术后的恢复并没有像我们期待的那样，伤口愈合出现了问题，又进行了二次手术，术后只能吊营养针，一个80岁的老人，瘦的只剩皮包骨。预计一个月的术后照顾也无限期拉长。时间越长爷爷的身体机能越差，脾气也是。我每天去，有时坐在他床边拉着他的手给他说说话，有时看他心情不好便不去打扰他。他年轻时是老师，一辈子都带着知识分子的克制，即便浑身上下插满各种管子，身体痛苦，还是努力控制不怎么发脾气。
爷爷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还是走了。他有一阵情况好一些有力气说话的时候，把我叫到床边跟我说：“这段时间你给他们做饭辛苦了，爷爷好好加油，等我病好了吃你做的饭，还要看你嫁人……”我笑着听他说完，转身出了病房，一直走到坐上公交车然后放声大哭，那个时候医生说他已经时日不多了。
料理完爷爷的后事，不知不觉就到了那年春节，一家人气氛闷闷的。奶奶是个坚强的人，大家在的时候她忍着不哭，有时候跟我说着说着别的事眼泪却掉下来。年三十儿那天一家人聚在奶奶家，奶奶准备的晚饭是——羊肉汤。
她小心翼翼地端出汤给我们，嘴里小声念：“你爷爷走之前把调料的方子给我安顿了好几遍，我按照他说的试了试，也不知道好不好喝。”一家人喝完都说味道好，跟爷爷炖的没两样，奶奶挺高兴，自己盛了一碗，尝了一口就皱了眉头，“不对，还是跟你爷爷的味道不一样，没他炖的好喝，这老头平时不做饭，只有炖这个是行家。”说完眼睛里忽而闪起泪花。
从兰州回来之后，我常常下厨做饭给家里人吃，给朋友们吃。毕业之后，在外地工作，租房子时总是先看厨房够不够敞亮。我想，冷冰冰的房子有了锅碗瓢盆的敲打和饭菜的香气才算是家。哪怕一个人时，也认真对待每一餐。
看过一个生命从鲜活走向死亡，我比从前更加珍惜现在的一切，我爱的人们，生活中的美好，记忆中的味道。人这一辈子长短几十年，我愿意洗手做羹汤，为爱，下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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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mogns
编辑
南木
